*尝试写的刀片。文力有限请见谅。
(一)
那天气温很高。藤丸立香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外面高达三十六度,但她却恍如未觉似的,紧了紧身上穿的针织衫。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,感觉消毒水味飘过鼻腔,吸进肺里的还是医院里阴冷的空气。
她下意识的攥紧了怀里的病历本,指节发白。
回到家的时候爱德蒙已经在家了。他如同往常一样靠在沙发上表情淡漠的读着报纸,听见她进门的脚步声才抬起头。
“你今天回来的好晚……去医院了?”
他眼尖的看到了病历本,而她也并没有遮掩。
“是啊。啊,先吃饭吧。”立香匆匆低头看了眼手表,“等我一会。”
熟练的围上围裙,熟练做起料理。立香将晚餐盛盘,忽然想到今年已经是他们结婚的第七年了。人们常说七年之痒,她和他之间却完全没有这个迹象。立香很清楚,爱德蒙虽然看上去有点冷淡毒舌,但他一直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爱着她。
吃饭的时候,她和他唠着家常。
“今天工作怎么样?”
“老样子。新来的后辈今天倒是没给我惹麻烦,也算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的进步了。”
“后辈……是那个叫库丘林的吗?”
“是啊。年轻有干劲是不错,但是记者可不是随随便便当的……我很清楚他希望追查出天使病的原因,可是干着急有什么用。”爱德蒙摇摇头,“愚蠢。”
“也……是啊。”立香温和的笑笑,放在桌子下的左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。
天使病是一种不明不白就突然爆发的疾病。没有人知道什么是诱因,也没有治愈的办法。人们对它唯一清楚的只有发病症状:病人会逐渐失去各种感官,最终陷入如同植物人般的状态。与此同时背后逐渐长出如天使羽翼一样的纯白翅膀,那翅膀是无法形容的美丽,简直如同扎根于人的灵魂上一样,深深吸食其血肉而成长。
但这也是一种太过残酷的病,随着不断被剥夺的感官,病人能够感受到的世界越来越少。生与死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,许多病人在末期会绝望的结束掉自己的性命。
大概唯一能让人庆幸的是,这不是一种传染病。
这明显不是个令人愉快的话题,很快他们开始聊些别的,比如哪里的大卖场正在减价、哪里的年轻人又开始流行什么潮流,这种。立香还笑着跟他抱怨今天明明那么热,自己却忘记带把遮阳伞。
晚饭之后,立香窝在浏览着手机的爱德蒙身边看电视。她随意跳转了几个台,感觉都没什么意思。于是从侧面挂到爱德蒙身上闹他,最后一起滚到了卧室里。在大汗淋漓的运动之后,两人冲了个澡,伴着暮色相拥在柔软的床上。
立香蜷缩在爱德蒙的怀抱里,感到了时间被拉长的错觉。她握着他的手,思绪翻滚,最后轻轻开口。
“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。”
爱德蒙没有说话,只是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。
“我……得了天使病。”
……终于还是说出来了,立香想。她知道爱德蒙可能已经发现了——那位于她肩胛部分,小小的、柔软的、致命的羽毛。
“……”
好半响,立香才听到他的声音。
非常轻、又非常沉重的语调。
“愚蠢的……是我。”
那之后的第二天,立香辞去了工作。爱德蒙仍旧作为记者到处奔波,但他明显的增加了陪伴立香的时间。他们没有讨论立香的病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。日子在波澜不惊中缓缓流淌。两个人会在周末的时候跑去爬山,会去泡温泉,爱德蒙还会在下班之后陪着立香去尝试在网上火起来的饭店。
而立香背后的羽毛也在一点点的膨胀。
(二)
最先失去的是味觉。那一天,立香一如往常的准备好了晚餐。爱德蒙夹了一口菜吃下,敏锐的感觉到了调味的差异。他看着立香问,还能感觉到味道吗?他的语气接近肯定,而立香也只是有些困扰的笑着,点点头。
(三)
立香久违的梦到了过去,才认识爱德蒙的时候。
两个人在高中同班,坐前后桌。但是一开始并没有什么交流。立香是典型的好学生,上课认真,从不迟到,成绩名次也名列前茅,是老师同学们都交口称赞的模范生。爱德蒙则跟她完全相反。上课趴着睡觉,迟到早退是常有的事。脸上常常贴着创口贴,露出的胳膊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,总是撸着袖子,表情又阴沉又不良。跟他外表唯一不相称的,大概就是总高出立香一名的成绩了吧。
那家伙一定是有抄别人的,学生老师们都窃窃私语着议论。然而不论监考多严,他从来都是刷刷写完之后就趴着睡觉。有一次,被他丢出去的水笔还砸到了立香的头上,也是神奇。从那次以后,立香开始偷偷关注她这个十分特立独行的后桌,但她依然没有勇气去跟他主动交谈。
那天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。立香撑着伞走在上学的路上想,到班上的时候袜子怕是要湿透了。水手服上也淋了不少雨,只好摇着头叹息。这时,她发现一个在屋檐下躲雨的人,白色的头发分外显眼。他全身湿透,怀里抱着一只奶猫,沉默的抬头看着天空。
“唐泰斯、同学……?”
对上视线的一瞬间有些慌乱,她急急忙忙打了个招呼。因为不习惯念外国人的名字,稍微打了个磕巴。
“……”
他上下打量着立香,忽然开口。
“你家有养猫吗?”
“诶?没、没有……”
这是新式打招呼用语吗?那一瞬间立香闪过这样一个念头。
“那正好。你可以养它吗?”他皱皱眉,“这家伙一直跟着我,甩也甩不掉。真是的,想赖上我吗,我可不是那么善良的人啊。”
“诶?”立香呆呆的重复着这个音节,大脑跟不上对话内容。
“不能吗?那算了,我就在这里蹲守下一个人好了。”
“等等我没问题!…………啊。”
反应回来才发现脱口而出了什么。立香打看着他递过来的猫,只迟迟的有一句话回响在脑海里。
——今天看来是肯定要迟到了。
醒来的时候感知有一刹那的迟钝。往事如烟般弥漫,立香垂着眼继续回忆。
那只猫最后还是被她所收养了。父母随意的说了句“你喜欢就好”便没在管,她抱着膝盖看奶猫在地上打滚,最终认命的叹着气上网查该如何养猫。那只猫小的时候又可爱又粘人,然而长大之后却是变得又爱胡闹又爱对她皱眉头。它还一见到生人就飞也似的溜掉,唯独不躲着爱德蒙。
“……这家伙是当时那只猫?”
他诧异的看着肥了一圈的懒猫,又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向立香。被这眼神看的有些尴尬,立香咳嗽两声才说话。
“先、先说好啦,真的不怪我哦?是它自己长成这样的!”
“……”爱德蒙好半响没言语,“嗯……厉害厉害,真不愧是我的共犯者。”
“……”这回轮到立香无语了。
因为靠在沙发上睡着了,天色已经沉沉进入夜晚。立香又怔怔的回忆了半晌,在听到推门声的时候才回过神。
“欢迎回来……啊。蛋糕?咦,这家不是开在很远的地方吗……”
“今天顺路,我记得你念叨很久了。”爱德蒙把蛋糕放在桌子上,随手脱掉外套挂到衣架上。他活动活动筋骨,看着立香一脸惊喜的打开盒子。
“真不错啊我一直想试试来着的!”立香挖了一口尝试,没有味道,“还是……很好吃的哟。”
不久之后,她连嗅觉也失去了。
(四)
爱德蒙走上记者这条道路几乎是毫无缘由的。
最早憧憬成为水手,但那不现实。后来,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学的专业,他随手抽了一个写着备选专业的纸团,就这么定下了。
立香知道这件事之后一脸惊愕的看着他,半晌,无奈的叹口气。他以为她要念他,谁知道她只说:“算了,反正是你的选择嘛。”
“那么你呢?你准备以后做什么?”他问。
“我呀……”她被明亮的阳光照耀着,脸上有几分羞涩,“我想成为漫画家。”
但那最终还是没有实现,她成为了一名小学教师。
“看这里啦。”
立香敲敲捧着的画板,不满的叫着陷入回忆的他。
“难得我准备给你画个画。虽然好久没拾笔画的是有些糟糕啦,但是请给我一点面子嘛,亲·爱·的·旦·那?”
“怎么会不好看,你随便画。”
爱德蒙摆了个姿势,“喏,来吧!”
“就那样不要动哦!”她匆匆忙忙的低下头,时不时比对着他与画。但那天也是唯一一次主动要求。后来她总在画、总在画,仿佛想把什么用画笔留下似的。画纸堆成册,上面画了他们的家、外面的风景、邻居家养的宠物,一切都在她的笔触下变得温暖而柔软——但最多的还是各种角度的他。
爱德蒙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,但也不戳破。
——失去视觉以后,立香经常轻轻的摩挲着它们,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怀念,又似乎很满足。
(五)
“我这样,是否太过自私?”
“你指什么呢?”
“你的病。如果你认为无法忍受了,我会……尊重你的一切选择。”
“怎么会呢,这是我选的啊。”立香浅浅的笑着说,“我承认……我是很害怕啦。真的,害怕的不行……”
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。
几乎是从医院出来之后,积累的所有悲伤与痛苦,一齐爆发。
藤丸立香只是个不能更渺小的人类。她很怕疼,很怕伤病。而天使病几乎有如慢性自杀。有那么几次,她在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阳台前,身体向外微微倾斜。但理智在最后阻止了她——在意识的黑暗之中,她看到了爱德蒙的脸。
如果我死掉了,虽然很轻松,但是他一定会难过的吧。那个人大概并不会哭。但是一定会在葬礼上沉默的抽着一根又一根的烟。
——可是我忍耐下去又能怎么样呢。除了多双翅膀,我最终会变得跟植物人没什么两样。她想。反复思考,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失声痛哭。
“可是我还是……”
“不想离开你啊。”
(六)
藤丸立香的病情在不断严重,磕磕绊绊的来到了末期。她先后失去了听觉和声音,最后在一个温暖的春日下午,靠着藤椅再也没有醒过来。那双洁白的翅膀已经长到了令人无法忽视的地步,轻轻的垂放在地上。
她就像一个浅眠中的、落入凡间的天使。但她也并没有死,她的一切身体指标都与常人无异。
她只是睡着了。
爱德蒙想。
她只是睡着了而已。
——这样反复催眠着自己。
(七)
柔软的沙滩上,有一对夫妇正在漫步。这样描述或许不太准确,妻子披着外套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,白发的男人推着轮椅似乎在说着什么,那样走了一会,停下来在妻子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吻。背后的夕阳半沉入海面,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无限拉长。
小伙子不感兴趣的收回视线,和同伴继续谈天说地。
“说起来你听说那个记者了吗?叫爱德蒙·唐泰斯的那个。那家伙真是夸张啊,竟然追查一个疗养院两年,在网上曝光了那里做的人体试验,还说那和天使病有关。谁知道是真的假的呢,就一个人的力量想去对付那样有财有势的庞然大物,怕是火不了几天就被压下去了。”
“你说的也对,但是……这世间总需要一点正义。”同伴笑笑,“听说那是个和妻子感情非常好的人呢。”
FIN.
最后 @tako 说好的刀片到了!(递